“回家的感覺就在那不遠的前方，古老的歌曲在唱著遙遠童年的夢想，我在歲月里改變了模樣，走過的世界不管多遼闊，心中的思念，還是相同的地方……”

　　農歷臘月二十，北京至湖南，高鐵一路飛馳，耳畔響起《回家》這首老歌，久違的旋律激蕩著我的心靈。

　　近了，又近了!令人眷念的村莊，被四面青山懷抱著，村頭的溪水汩汩穿流而過。姐夫駕駛著嶄新的雪佛蘭，飄然駛入了小山村，一草一木一屋一路，再次喚起我對那些年無限而美好的回憶。

　　車剛停住，透過窗子，我發現曲折的鄉間小道上，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趕來——母親邊走邊喊：“都回來啦!讓我來抱孫子。”打開車門，母親雙手抱起快三歲的果果，滿心歡喜，“孫子長大了，重了很多啊!”我走在她的身后，猛然察覺母親一縷縷青絲白發，是啊，一年又一年，母親變老了!過完年的正月二十四，就到六十歲了。

　　關于如何慶祝母親的生日，我和兩個姐姐多次商量：若按農村習俗，在老家辦一場壽宴，需要精心準備，恐怕母親操持下來，很累很辛苦;若請她到城市來，計劃旅行或者飯店賀壽，又不盡母親的心意。幾次三番，我們最后遵從了母親的決定：在老家熱鬧一場。

　　其實，我早有心理準備，因為母親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。出身貧寒農家的她，深受外祖父紅色革命和道教禮儀影響，且姊妹弟兄六人排行老大，年少時就承擔起家務、帶領弟妹成長，歷盡苦累磨難，但母親毫不怨言，克勤克儉，十八歲時嫁給了父親。身懷木匠巧技的父親，和母親一起靠雙手起家，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。然而好景不長，1993年夏，父親因一場意外溘然離世，使得母親獨自撐起了一個家，我們姐弟仨各在大學、初中、小學念書，每年費用開支上萬元，壓得母親喘不過氣來，靠農活維持是不行了，將近更年期的她只好南下廣州，給富人家當保姆，聽說還兼職臨時工，為了多賺些錢，甚至到養殖廠當過飼養員，其辛勞可想而知。母親把工資悉數寄回，供我們繼續讀書，升學畢業。長大后對母親更多了解，我才知道，她的左手是因為林間勞作時不慎染毒，導致中指落下殘疾;由于勞累過度，患上了關節病痛;還有殘酷的喪夫境遇，極大打擊她的內心，埋下了心臟病的根……

　　每每想起這些，我心如刀絞，忍不住一次次淚流滿面。

　　這次回家主題是陪母親過年，并給母親祝壽，也算是一次表達孝心的機會了。為方便親人團聚，母親說把正月二十四的生日改到大年初五來慶祝，我們一致同意，那天正值立春，是個好日子。

　　臨近春節，母親更加忙碌了，一邊照料著我們的飲食生活，一邊開始為壽宴做準備。我看在眼里，總想給她分擔點什么事，比如上縣城批發菜肴、購買年貨之類，但母親態度堅定：“你不知道買什么菜、到哪里買才好，就不要管啦!”我只好作罷。從清晨到日暮，母親安排的滿滿當當，而我走家串戶，訪親問友，自在自得。寒風里，見母親衣著單薄，我提醒她多穿點別感冒，她總是說凍不著，凍不著。我轉念一想：那確實，她一直忙碌不停，怎么會冷呢?!

　　除夕夜，我們一家人圍坐在火爐旁，聊敘著。母親突然提出一個要求：擺酒賀壽那天，不許放煙花爆竹。這遭到了姐夫的反對，按農村習俗，辦喜事必須要放鞭炮，而且加上煙酒都由兩個女婿來操辦。母親拗不過，只好說：“那就少放點，別污染空氣，也不要浪費錢。”我調侃母親與時俱進，“貫徹中央規定”，但見她一本正經，才感覺這就是她的初衷。

　　妻子悄悄提議要準備生日禮物，其實她還不知道，早先我在北京創作了一首詩，并委托書法家揮墨：六十陽春豈等閑，幾多辛苦也甘甜，曾經滄海橫流渡，幸福安康益延年。妻子看過，偷笑不已。

　　大年初五清晨，母親輕盈的腳步聲驚醒了我，連忙趕早起床，之前托請來幫忙的幾位鄉親，陸續從晨霧中走進家門，生火、洗菜、切肉，殺雞、剁魚、宰羊，忙活的不亦樂乎。

　　親戚朋友從四面八方趕來，一串串響亮悅耳的鞭炮聲，烘托著熱烈慶祝的氣氛;墻上貼著兩張大紅紙，一個是大寫的“壽”字，連同我獻給母親的那首詩，營造出隆重簡樸的場面。

　　方圓幾里的鄉親獲悉后，接踵而至，這讓母親有些措手不及，因為她的本意只是自家親戚聚一聚，未曾想大辦筵席。于是，我和母親迎至屋前，邊勸阻邊解釋，但人家執意堅持，硬是“闖”入了宴席中。聽母親說：“飯菜準備不足不說，人一來要隨禮就不好意思啊!”“這是禮尚往來，你的情義寬，沒辦法的。至于飯菜我有辦法，你盡管放心。”廚師廖建云回應她。如此而已，農家自有農家情啊。

　　正午時分，酒席滿座，一身戎裝的我拉住母親，對大家說：“今天我們歡聚一堂，慶祝我的母親六十壽辰，感謝親戚朋友、父老鄉親的到來，向大家致以崇高的軍禮!我的母親是一個偉大而平凡的母親，偉大在于她中年喪夫，養子持家飽受艱苦，非常不易;平凡在于她生活普通，勤勞儉樸，還有一副熱心腸。作為兒子，也作為一名軍人，我為母親而自豪、驕傲，有一句話埋在心底很多年，現在我想當著大家的面，大聲地說，媽媽，我愛你!來，讓我們共同舉杯，祝愿天下的父母健康長壽，并祝大家生活快樂，萬事順利。”這段話道出了我的心聲，也引起人群中一陣自發的掌聲，讓母親感動不已，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花。

　　那天，母親的壽宴辦的很喜慶，成功圓滿。我們高興地喝了不少酒，但是母親生怕怠慢了客人，一直忙前忙后，飯都沒吃好，這讓我感到十分愧疚。母親卻說：“只要你們高興，我就開心啦!”

　　宴席散后，姐姐把禮金統計好交由母親，她卻堅持要給我保管，我說那是大家給她的，必須讓她自己留著。幾經推辭，母親無奈之下，拿出一部分給了我們姐弟仨的孩子，說是“新年雙份壓歲錢”，其余委托我存到銀行，作為儲蓄投資，將來再用。

　　這就是我淳樸至真、純凈無華的母親，無以言語來表達，我想，人世間最寶貴的正緣于此吧，很多時候，對于親情，我們無需過多表白，用心行動就好了，因為，親情經不起等待。

　　母親，您在我心目中，永遠最美!